[正泰]秋の囁き（2）
“在学校过得好吗？”
桌子上的菜已经凉了，表面结着一层黏腻的油膜，反射着白炽灯漠然的光线，看得金泰亨丧失了食欲。
继母翘着二郎腿，两根修长的指头中间夹着一根万宝路，蓝莓爆珠，香气甜腻而廉价，混着烟草的刺鼻气味，嘴唇上的纹路里干巴巴地卡着斑驳的口红，卷发上染着浓郁而不清澈的香水味。
“还好。”
金泰亨干巴巴地敷衍着，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田柾国现在在干什么？
他曾经在家长会上见过田柾国的母亲，是个温柔知性的女人，剪着利落的短发，眉眼清隽，唇膏是清淡的豆沙色，连香水都是浅浅的木质香调。
所以才能养出盐汽水一样清爽的儿子吗？
几乎是立刻的，他被这个古怪的想法吓了一跳。
“金泰亨，你只管好好读书吧。我不是个好女人，更不是个好妈妈，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你给养坏了。下周我不在家，生活费在柜子上，你给我乖乖的别乱来。”
像是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她冷笑一声，艳丽的指甲随即掐灭了烟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没指望什么， 尽个义务而已，把我当支付工具也好，省得麻烦。”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工具过。”
金泰亨的眼睛平静到几近冷漠，她几乎可以从他的瞳仁里看到她自己瞠目结舌的表情。
你只是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早就坏掉了。
从芯里一直腐烂到表层。
腐烂到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忍直视的程度。
连舔舐伤口都不想去做的程度。
彻夜无眠直接导致了第二天的萎靡不振。
英语老师的嘴唇一张一合，念出那些熟悉又遥远的单词和语段，看得金泰亨眼皮一阖，几乎就要当堂睡着。
所幸下课铃声拯救了他。
他轻车熟路地从书包的夹层里摸出一包糖果，小心翼翼地拆了包装，指尖掂起一颗就要往嘴里放。
海盐牛奶味的，并不浓郁，但好歹刺激了多巴胺的分泌，金泰亨想。
他鼓鼓囊囊的脸颊突然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一回头就看见了田柾国放大的脸。
他被口水呛得险些没咳晕过去。
今天云层很厚实，但是田柾国的脸还是一清二楚，俊朗又明晰地撞进了他的视野，连脸上的痣都一清二楚。
“你今天怎么这么困。”
像是突然想起来漏了什么，他咧着嘴笑了，加上了一句“泰泰”。
两颗洁白的门牙看上去像是兔子的牙齿，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弯成柔软的弧度，眼角鼻尖的褶皱让他看上去越发像是啮齿类的毛绒绒动物。
“舌头打结了？怎么不说话。”
金泰亨抿了抿嘴巴，他的上唇偏厚，被水渍染得亮晶晶的，总算带上了一点血色，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脸颊有点肿，配上又大又亮的眼睛，包着糖的样子看上去像个纯真懵懂的孩子。
田柾国看得耳朵发烧，见他斟酌着开口的样子又有些好笑，起了逗弄的心思。
“是不是因为我太帅了，所以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说完就暗自咂舌，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说出这种话来了，哪想金泰亨的反应比他还大，刷地一下把头转过去，只留下一个栗子似的后脑勺对着他。
但田柾国还是满意地在他发丝的间隙中找到了那一点绯红的耳尖。
金泰亨在写作课上来了精神。
不用小组合作，不用交流讨论，不用朗诵成果，不用开口说话，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课程。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钢笔的笔尖摇曳，在白纸上晕开一团黑色的雪。
世界上最美妙的莫过于此，在不谙世事的年纪，对生活的全部憧憬就是绚烂的理想本身。*
而我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中，等待随便哪种未来。*
他在格子的尾端画上一个圆圆的句号，抬头凝视外面的天空。
候鸟在操场上投下深色的阴影，羽翼的形状看上去很尖锐。
相思木的树干发出甜蜜如梦境的馥郁香气，让他想起田埂上血色的紫云英，犹记那些小花串在手上的柔嫩又新奇的触感。
耳机里传来悲怆悠长的大小提琴和钢琴合奏，似乎能看见爱尔兰悬崖边缘白色的海和艳丽的浪花。
太喜欢了。
写作课。
永远不会给他带来噩梦和坏情绪的地方，不是在家里空空荡荡的房间，更不是在笑语晏晏的操场上。
是在这里，在写作课的课堂上。
在那些絮絮的秋日私语撞击着他的心海的地方。
“金泰亨，今天轮到你值日了哦。”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爱穿校服，穿着雪白纱裙的班长有一头长长的卷发，嘴唇涂着亮晶晶的唇蜜，对着金泰亨露出一个带点恶意的微笑。
“我昨天已经做过了。”
他曾不止一次听到过班上的男孩子对班长窈窕曲线的议论，他从来没有过那种桃色的幻想，对男生们来说杀伤力巨大的长发在他看来像是可怕的巨藻林。
“呀，金泰亨，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你知道吗，你的作文本现在可是在我手里握着呢。
想不到讨人嫌的金泰亨还会写出那么忧郁美丽的文字呢，如果不想你写的那些东西被别人知道的话，如果不想被人肆意嘲弄的话，如果不想被红笔写满名字的话。。。金泰亨，你就给我乖乖做值日吧。
啊，不过已经到这种程度了的话，再添一笔笑料的话好像也无所谓咯。
被侮辱的语言说了那么多次，习惯了吧，对吧。”
她戴着美瞳的眼睛看上去大而无神，平日里乖巧的模样全然消失了，连被粉底填满的面颊上的沟壑里都洋溢着恶质分子，看上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又要忍下去吗。
金泰亨想。
又要忍下去吗，像往常一样吗。
那要忍多久。
金泰亨，你想这辈子都浑浑噩噩，任人欺压地活下去吗。
要一直被践踏吗。
要一直畏畏缩缩地藏在蜗牛壳里不出来，自以为那里是你的庇护所，遮天蔽日就安全了吗？
又要做那个连自己都厌弃的金泰亨了吗。
金泰亨笑了，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
女孩子见他不说话，便默认他的屈服，一股脑把清扫工具塞到他手里打算离开。
“呀。”
他的声音很轻。
“你够了没。”
“把同学当蝼蚁当奴隶，你够了没。”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我做错了什么才会被你们这样讨厌。”
“但是没有必要。
“恶心跋扈的人，是可以平白无故地加罪于人的。”
“而你，恰恰就是那些人里最恶劣的一个。”
“我有什么必要要花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和你们这些渣滓打好关系给自己找罪受。”
他看着对面陡然苍白的脸和翕动着的嘴唇，心里却波澜不惊。
“不要大吼大叫了，你别以为你是个女生我就不敢动手。我曾经最讨厌说这种话，但是你好像没必要待在我想好好对待的人的行列里。”
“记住了，垃圾，听说你语文不好，送你一句话，给我记住了。”
“叫得再喧嚣的苍蝇，仍然只是苍蝇。 ”
“令人作呕的苍蝇。”
他平静地说完，便不再管她泫然欲泣的脸，径直走了出去。
田柾国背靠在走廊上，见他出来了，对他绽开了一个与平日无异的笑容。
“我等了好久好久。”
“终于等到了，你的反击。”
“一直在想着你为什么不还手，幸好现在你做到了。”
他的笑容还是那样阳光，像炫目的太阳，刺得金泰亨簌簌地落下泪滴。
“你觉得好玩吗，田柾国。”
“这种事情，你觉得好玩吗。”
“你原来就只把我当成一个笑话，一个消遣来看吗？”
“这种事情，很好笑吗。”
“你经历过那种感觉吗？那种被兜头一桶冰块浇下来，在烈日下都冷到想哭的感觉，你能理解吗？”
“你，众星捧月一样，所以才能以旁观者的身份淡定自如吗？”
“我被你戏弄，傻子一样产生错觉的样子很可笑吧，连我都这样觉得。”
金泰亨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能成为你的乐子，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呢？是不是还要对你道谢？”
他看着田柾国错愕的眼神，最终还是逃跑了。
微凉的风卷起他的衣角，冰冷的泪水砸在滚烫的脸颊上。
那些属于秋日的私语温柔地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对他说着话。
他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像迷路的孩子扑进母亲的怀抱。
只不过他这里没有母亲，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TBC
还有一章完结啦。
小盆友的误会会解开的。
说是互相救赎就真的是互相喔！下一章会讲清楚哒。
🐯💜🐰
*：1：莎士比亚
2：赫尔曼尼
3：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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